還好有運動保庇

眼前這個陽光女孩高瑋溱,有著嬌小精悍的身形,優美的肌肉線條能感受到她對健身的熱愛與堅持;一頭短髮看來如此俐落與幹練,說話時臉上帶著一種果斷又堅毅的光采。她在2020年四月確診為卵巢癌三期,一開始去小診所檢查經期不正常,一直到大醫院確立診斷、動手術拿掉卵巢子宮,處事明快沒有猶疑,這個過程不到一週就解決。之後進行過八次的化療後,接續每月打癌思停,一直到2023七月才完成所有治療,目前持續追蹤中。
 
 瑋溱的父親在她高中時因癌過世,而母親擔任教職,很早就被分發到外縣市,在當地工作至今,還有一個姐姐在海外生活,母女家人平常各自生活,獨立而自主。原自中興大學研究所畢業的瑋溱,轉職健身教練後,又回到臺師大體育與運動科學系研究所持續精進;一直在台北生活的她,在完成治療過後不久,覺得自己年紀也不小,不想再繼續租房度日,心想不如先回家換個方式試試看,於是去年決定搬回已無人居住的高雄老家展開新生活。目前除了繼續耕耘教練一職,今年度參與並通過癌症希望基金會舉辦的「癌症教練認證」,擔任癌友運動專班的教練。
 
 在化療期間,除了落髮、腳底角質有增生異常的現象,曾因沾黏腹痛急診過一次,除此之外似乎找不出其他副作用。瑋溱說:「當然,感覺體能還是有些下降,但是好像沒有什麼副作用讓我特別不舒服。」這或許與她長年健身養成的好體魄有關,她自己也認為:「運動真的幫了我很多,如果不是我之前運動量很夠,存的本夠厚,我應該也沒有辦法這麼快就復原,大概有一半算是運動救了我的命。」

身為癌友該怎麼動?

一般人可能很難想像,即使在化療期間,瑋溱也沒有停止運動。當問起她在化療期間運動有沒有什麼障礙或困難時,她想了想說:「我反而覺得比較大的困擾是我身邊沒有類似的個案可參考。」瑋溱雖然生病了,仍自覺不能停止體能訓練,但是因為對癌症相關專業並不了解,也感受到自己的體能不同於以往,很想知道該如何根據自己的病況體能調整運動,竟發覺無處可問、也找不到可參考的相關經驗。當問及周遭其他人,所能得到的建議大多就只是:「多休息。」醫生也跟她說:「不要拿重物。」
 
 「他們所說的重,可能是指兩公斤、三公斤之類的……我不是在挑戰醫生的權威,但是五公斤對我來講很輕耶!輕重的定義應該是要因人而異,就像以我的專業在幫學生設計課表時,強度不是絕對值,而是相對的。」而當時醫師給瑋溱的建議就是很絕對的,好像是在對老人家叮囑,要是怕跌倒那就不要下床了。
 
 瑋溱說,因為自己有足夠的運動專業知識,所以能夠去試著調整適合體能現狀的運動強度和做法,但是一開始醫生是不鼓勵的。自己在交流過程中也學習到,去挑戰醫生這些也沒有意義,所以換了方式溝通:「我會變成自己決定好要做這件事情,但還是會先跟醫生講,例如我會告訴他說我在做硬舉,可能會拿比較重,然後跟他說我大概練到哪裡了,但我不會不舒服……醫生就會跟我說,如果妳覺得沒有不舒服,那妳就可以做。」慢慢的,醫生雖然並沒有積極鼓勵,但似乎也不認為瑋溱所從事的健身方式有多大風險。

身體自主權在自己手上

關於運動的風險,瑋溱認為應該自己評估、自己承擔。她也曾經跟醫師確認她的健身方式會不會造成人工血管斷掉。她笑著說:「我也怕死啊!我需要知道可能會發生怎樣的事,才能知道怎麼應對。總不能說我要做運動,然後如果發生事情就跑去怪醫生。」所以在運動前除了好好做功課,也試著與醫護確認,瑋溱在評估得失利弊過後,決定按照自己的規劃和步調開始健身訓練。「這些風險當然是有,但是我更明白,如果不運動,體能下降的風險一定是百分之百,所以我做出了選擇:我要運動,但風險自己承擔。」
 
 瑋溱因為自己同時身為癌友以及健身教練的雙重身分,很早就想參與推廣癌友運動,幾年經驗下來,她發現大部分的癌友其實普遍存在過多的擔憂以及恐懼,即使她很清楚地呼籲大家絕對要運動、運動風險其實並沒有想像得那麼大,但是癌友們似乎需要有人對他們「保證」運動是安全的。
 
 「事實上,我以教練的身分只能告訴他們運動的利益和可能的風險,但不是說有風險就不管,而是大家一起面對,教練當然也會盡量保護你。不要把身體自主權交給別人,然後希望別人為你負責。」瑋溱說:「我會鼓勵他們就來試試看嘛!喜不喜歡沒關係,至少一定要知道,運動這件事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!」

癌友的心理需求

瑋溱在癌友運動專班中會協助留意每位癌友的身心狀況,例如上課前後都需確認體能以及吃藥等狀況,並且隨時觀察大家的狀態、維護運動時的安全,還會在一旁拍下教練示範動作,供大家課後練習,有時也會為癌友做個別的紀錄……除此之外,她認為維繫癌友們的感情也非常重要,在團體裡面若能獲得愛與歸屬感,也更能促進癌友持續運動的動力。「我覺得癌症專班跟一般健身班比較不一樣的是,癌友在這裡社交需求比較大,他們之間的互動有很多是在尋求『跟我很像』的人。」瑋溱說。
 
 在團體班裡面比較容易得到共感,讓癌友們比較願意開始嘗試,只要真的著手開始,那都是讓自己變好的機會。除了增強體能之外,運動會刺激大腦分泌腦內啡,讓人感到快樂、放鬆、減輕壓力、提升自信。瑋溱在癌友團體班曾接觸過一位年輕的癌友,一開始上課因為沒有頭髮而戴著帽子,始終把自己包得很緊,似乎有點自卑。「我可以感覺到她當時還處在『為什麼是我?我還這麼年輕……』那種懷疑的階段。但是在上過一期團體班之後,她整個人變得很陽光,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了。我能夠很明顯看到她一點一點的變穩定,更重要的是,她開始會肯定她自己。」瑋溱告訴我們,在團體班的課程結束後,還找了瑋溱幫她跟男朋友上一對二的健身課程,到後來這位癌友的體力甚至練得比她男友還好。

肌力訓練的概念

從台北回到高雄,瑋溱也認知到高雄有著不同於台北的節奏與步調,尤其這裡的人們還未完全認可運動是一個專業。台北各處林立運動中心、大型連鎖及私人的各式健身房,隨時能看到男男女女、老老少少健身運動,願意付費運動健身已經蔚為風潮,但是高雄健身風氣似乎還未如此蓬勃,瑋溱說:「這種氣氛就是還沒認可運動是一個專業。大概就是覺得運動就像吃白飯一樣,我想做就能做,好像不需要去進到專門的地方,也不需要找教練這樣專業的角色去帶領他們做運動。」
 
 「休閒的散步當然也沒有問題,但是如果你的目標是想要進步的話,那這些活動對你來說就沒有幫助啊!」瑋溱提醒,肌力訓練是一種概念,你要給你的肌肉足夠的刺激量,首先必須先知道自己的實力到哪裡,這就要靠專業的人士來幫你判斷,然後給予適當的訓練才可能有進步。「例如如果你的肌肉是三年級的程度,你讀一二年級的課本當然不會有幫助,你必須去讀去學習四年級的課本,這樣你才會進步。」

永遠做好準備

運動帶給瑋溱的不僅是生理各方面的強韌,她對於運動帶來心理層面的好處尤其很有感:「即便我生病了,做運動時才發現,原來其實我能做的還是很多,跟一般人好像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,根本不需要自怨自艾。」
 
 事實上,瑋溱跟心理諮商師聊過她內心的害怕:「畢竟我發現癌症時已經是第三期,醫生也覺得復發率很高……我覺得很害怕,理性上我也知道可能會發生,但是心裡總覺得怪怪的,真的不想被這種害怕綁住。」與心理諮商師討論過後,不是去壓抑害怕,而是有了前進的方向:「既然不能解決『會不會復發』這件事,那可不可以多準備一些武器?如果以後要上戰場,我就能有滿滿的武器和能力去面對。」瑋溱強調:「雖然我不是為了要面對復發而運動,但對我來說,運動確實也是在防範未然。不管未來會不會復發,但有運動這件事情,我至少知道,我永遠都是準備好的。」
 
 在人生的間奏裡,面對下一段無法預測的未知旋律,瑋溱努力保持著積極和堅定的態度,指揮如行板般的節奏,一步一步地在運動習慣中提煉出奇妙的能量寶石。不需要特別的驗證與說明,就像冬陽一樣,已經讓每個望向她的人都得到了溫暖和力量。